【导语：比亚迪的英文名字BYD，原意为“成就你的梦想”（Build Your Dream），但此前在比亚迪陷入低潮时，这甚至被戏说为“Bullshit Your Dream”（胡扯你的梦想）。然而，王传福却始终相信“技术为王”，锲而不舍地一次次将比亚迪带至全球新能源车销冠的宝座，击穿了无情的嘲笑。2023年，比亚迪的销量首次跨上300万辆的台阶，跻身全球十大车企之一。那些真正高手，都是把自己曾经吹出去的牛，变成了现实的人，埃隆·马斯克如此，王传福也如此。在下半场的智能化赛道上，王传福能否再一次以科技智敬梦想？】

撰文|李溯婉、编辑|禾 子

比起西装，王传福或许更喜欢穿比亚迪的工作服，有意或无意地凸显其“工程师”的身份，即使在功成名就之后。

以往，比亚迪的员工如果晚点到坪山总部的餐厅时，也许会遇到穿着工作服姗姗来迟就餐的王传福。不过，现在已很难再有在餐厅偶遇的机会。一方面，比亚迪的员工数量骤升，仅在2022年就暴增30万人左右，到总部餐厅就餐的员工明显增多；另一方面，有的新员工简直是“王传福”的疯狂粉丝，逮到就合影拍照。随着企业越做越大，“船夫哥”的时间弥足珍贵，就餐地点便另做安排。

但是，员工们依然有机会看到和自己穿着一样工作服的王传福，在今年1月16日举行的比亚迪2024梦想日活动中又看到了。在这次主题为“科技 智敬梦想”的发布会上，王传福穿着工作服亮相，再次遥想当年。大约30年前，他创办了比亚迪，也是比亚迪的第一位工程师，20多个人在租来的房子里创业。这位技术狂人认为，比亚迪的文化就是工程师的文化，用技术颠覆技术。如今，令他感到骄傲的是，比亚迪拥有了豪华的工程师天团和累累的研发硕果：研发人员90000+，研究院11个，累计专利申请48000+，其中2023年专利申请达6700+。

在电动化的赛道上，比亚迪的地位毋容置疑，然而在智能化的赛道上，却屡次被指技术落后。原本，比亚迪最早提出“上半场是电动化，下半场是智能化”，但王传福去年关于“无人驾驶是忽悠”的言论一出，在行业内一石激起千层浪，令人琢磨不透其对智能化的态度和意图。他终于站出来公开发声，智能驾驶和无人驾驶经常被混为一谈，实际上它们是两回事，完全不一样。他对智能化的定义不是当前所谓的“无人驾驶”，而是整车智能，并明确表态比亚迪始终致力于推动智能化的发展，要在智能化领域再投1000亿元。

上半场赢得轻松？

在新能源汽车补贴正式“断奶”的元年，比亚迪却赢得漂亮，不仅以302万辆的年销量拿下全球新能源车销量和国内乘用车销量的“双料冠军”，还分别超过特斯拉以及一汽-大众的销量逾百万辆，一不小心实现了遥遥领先。

王传福曾经很狂，但是早年吹过的牛，已一个个实现。2007年，比亚迪在深圳坪山基地落成的时候，41岁的王传福就立下了宏伟的战略目标：比亚迪会在2015年成为中国第一的新能源乘用车产销企业，2025年将会成为世界第一的新能源乘用车产销企业。此言一出，当时不少人都笑王传福不知天高地厚。

然而，世事难料，在新能源汽车野蛮生长的初期，一切皆有可能。这位在2003年才收购秦川闯入汽车江湖的“门外汉”，2006年便研发出纯电轿车F3e，2008年推出全球首款插电混动车型F3DM，2015年更是以61722辆的销量拿下全球新能源乘用车销冠，整整比预期提前十年。刚刚首次坐上新能源车世界冠军宝座的王传福，在2016年1月14日接受作者采访时断言：汽车产业将重新洗牌，今日的传统巨头或变成过去式，唯有在战略领先，敢于投资并深度掌握核心技术，才可能在新能源车革命中迎来春天。按他的计划，新能源汽车2020年在比亚迪汽车业务中将占到90%，待时机成熟将变为100%。这一设想在当时简直是天方夜谭，2015年中国汽车销量为2459.76万辆，其中新能源汽车销量是33万辆，渗透率仅有1%多，且是在中央和地方政府的高额补贴下才有零零星星的市场。

彼时，新能源汽车技术还不够成熟，充电基础也不完善，有的新能源车主为了充电，甚至“飞电”充电或向小区的士多店借电，里程焦虑等痛点对新能源车的普及推广造成极大的困扰和制擎。但是，即使道阻且长，王传福依然果断押注新能源汽车，战略眼光独到的他，在深圳房价狂飙的时代却选择勇闯布满荆棘的新能源赛道，甚至不惜卖掉赚钱的比亚迪电子部品件有限公司，为电动车新一轮开战筹备弹药。

这位技术狂人始终有一个信念支撑，技术为王，中国汽车可以实现弯道“超车”。他不断研究新技术，用技术与汽车巨头赛跑，用技术与政府补贴赛跑。在很多人不看好电动车时，他大胆先行，新技术的投入存在巨大的不确定性和风险，需要决策人去选择方向。以他为首的比亚迪决策层，都具有很强的技术功底。在他看来，技术会让人具有更强的判断力、更深的敏锐力和洞察力，大量阅读和研究有助于他做出正确的判断。因此，他坚持阅读，特别是要酝酿和确定新项目时，他会集中一周到两周时间，每天大概抽出四五个小时闭门苦读技术资料。

比亚迪2015年在全球电动化赛道上的首次夺冠，这让王传福对新能源汽车战略部署更笃定，面对大众、奔驰、宝马等车企巨头时更有底气。他坚信，比亚迪在时间积累、技术储备等方面已处上风，完成新能源汽车全市场、全产业的布局，尤其是握有垂直整合这一杀手锏，集成创新的优势将会凸显。而高度专业化分工的传统车企造新能源汽车，还需要时间来沉淀。例如，在采购别人的自动变速箱里面加电机，双方仅谈合同可能就需要两年时间，而在一个垂直整合的体系中，这不成问题。比亚迪从电池、变速箱、电机、电控等皆自己生产，不仅是为了节约成本和提高效率，最根本的还是在产业变动颠覆期迅速实现集成创新。

为了技术创新，王传福一直坚持在研发方面旱涝保收，早投入、敢投入、咬牙投入，比亚迪多年的研发投入费用都远远高于当年的净利润。虽然早已成为顶级富豪，但他在生活上依然保持低调，住在离工厂不远的亚迪新村，经常在公司饭堂吃饭，不时赶清晨廉价的航班并坐经济舱，2023年4月上海车展期间还被拍到坐地铁的场景，对衣食住行不追求奢华的他，对技术却如痴如醉并猛砸钱。

正是凭借多年对电动车技术的执着以及以战略眼光打造的垂直整合的体系，在其他车企于疫情期间因供应链中断或受阻而苦恼时，王传福却能化危为机，陆续推出了刀片电池、DM-i超级混动技术、花费百亿打造出的e平台3.0、CTB电池车身一体化技术、易四方、云辇等，并且在2022年当机立断停售燃油车，转型成为全球首家100%电动化的传统车企。比亚迪不断加速，此前唐、宋两款插电式SUV新车搭载的“542技术”（百公里加速到5秒以内、全面极速电四驱以及百公里油耗在2升以内的新技术指标）在行业已处于领先，而最近几年技术创新更是明显提速，汉DM-p四驱版顶配车型的百公里加速时间为3.7秒，配备了易四方的四电机技术的仰望U7，百公里加速更是仅需2.9秒。

泼天的富贵不是谁都能接得住，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如今看来，比亚迪在新能源赛道上赢麻了，但个中艰辛唯有自知。技术、战略、新能源补贴……还有人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其实，在2010年，比亚迪的销量已达52万辆，但到2019年这十年间，比亚迪的整体汽车销量始终在40-50万辆徘徊，甚至在2019年销量跌9.8%至45万辆，而截至这一年，比亚迪已累计推出20个车系、176款新能源车。到2020年，比亚迪的销量因受疫情影响还在下跌。不过，随着刀片电池等新技术陆续推出，比亚迪逐渐走出低谷并迎来爆发式增长。

在2023年8月9日的比亚迪第500万辆新能源汽车下线发布会上，这位向来情绪稳定的工程师却一度哽咽，并坦言：“曾经，我们也怕等不到‘春天’ 。”这一刻，不少老员工就在台下掉眼泪。《海阔天空》中的歌词，“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不知不觉已变淡，心里爱（谁明白我），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无比精准地击中他们的思绪。

下半场前途未卜

创业难，守业更难。

进入下半场后，王传福却多次强调安全是电动车最大的豪华，不再像早年 “不羁放纵爱自由”那般狂。在特斯拉、埃安以及“蔚小理”等一众造车新势力积极挑战L4、L5无人驾驶时，在华为带着车企联盟加速迈向L4高阶自动驾驶时，在连谨慎的丰田都已携手小马智行开着L4无人驾驶Robotaxi在广州南沙等区域上路时，这位比亚迪一号工程师依然不为“无人驾驶”所动，他对智能化有自己的见解与坚持，至今在智电汽车L4赛道上缺席。

其实，对于“无人驾驶技术”， 王传福一度觊觎，但当初的设想是率先导入云轨，早在2016年推出累计投入50亿打造的云轨，并计划让无人驾驶技术先搭载在云轨上，然后再导入电动汽车中。这位技术狂人要成为“新能源整体解决方案开创者”，通过云轨再造一个比亚迪。2017年11月18日，在“新征程·新未来”为主题的高管会议上，王传福宣布了比亚迪未来的发展目标和改革思路，他要把比亚迪打造成为一个百年老店，在2025年左右，比亚迪要整体实现万亿元营收的规模。然而，就在王传福准备于新能源汽车之外的云轨项目上再次大展宏图时，却因商业模式、政策等种种原因未能遂愿。不知道在云轨上受挫的这段经历，是否会影响到“技术狂人”在智能化领域不敢冒进？

现在，王传福对外公开的说法是电动化是新能源汽车技术的基础，智能化不是“不是敲敲代码就行了”，如果没有电动化的坚实基础，智能化就是危房，说倒就倒。虽然比亚迪目前被公认是在电动化领域最具有坚实基础的企业，但他却依然认为，现阶段的无人驾驶无论从法律法规还是技术成熟度来说都不具备落地的条件。

然而，创新从来就存在风险。只不过，与其他产品相比，汽车跟人们的生命安全更加密不可分，这对车企尤其是大型车企而言，技术创新的难度陡增。创业早期，初生牛犊不怕虎，王传福敢于向传统车企巨头叫板，并拥抱风险，迎接风险，承受风险，经历了电动车技术从不成熟到逐渐成熟，且持续攻克安全问题。但是，今日顶着诸多光环的王传福在技术颠覆式创新方面已经很难再像当年那么勇猛。不仅是比亚迪，福特、奔驰、丰田等跨国车企巨头，甚至连特斯拉也如此，在成名之后，随着规模做大，各种顾虑不由自主地滋长。如今，王传福不再狂，或许也终于体会到巨头们为何不敢贸然闯入新赛道的心情。

王传福不仅是一位技术狂人，还是一位精明的商人。他对政策嗅觉很敏锐，在补贴政策寿终正寝之前差不多已卖出350万辆汽车，成为新能源汽车补贴政策红利的最大获益者，没有之一。不过，与同时期一些以新能源之名揩补贴之油的车企奸商不同，王传福是真金白金砸钱搞研发，比亚迪是采取自下而上的内生式技术创新驱动企业，打造相对完整的产业链、技术鱼池和技术护城河。值得一提的是，他至今没大规模地铺建充电桩和充电站，而是更倾斜向充电技术，例如早已推出全球首创乘用车800V高压平台和全球首创升压充电技术等。或许，他非常清楚车的盈利模式和桩的盈利模式，用钢用在刀刃上。

正因此，当一些新能源车企陆续倒在创业路上时，王传福却能够带着比亚迪不断圆梦。当前，无人驾驶的赛道上基本没有政府补贴，主要靠企业自掏腰包和资本市场驱动，这位技术狂人即使对技术偏执，也不会贸然带着几十万员工涉险，在未看到无人驾驶商业模式清晰之前，他理智地选择了一些能落地的智能化技术。

比亚迪在2024梦想日期间举办大型智能化体验展，涵盖整车智能、智能驾驶、智能泊车、智能座舱等一系列技术。其中，易四方概念车、易四方泊车、手掌钥匙、车载无人机、“天神之眼”高阶智能驾驶辅助系统、全场景车载卫星通信等备受关注。与此同时，比亚迪还发布了璇玑架构。

虽然比亚迪努力地全方位展现其强大的智能化实力，但或许是大家对这位上半场头号选手的期望值过高，有业内人士认为比亚迪的智能化技术总体还是比较中庸，亮点不多。而在这番智能化技术公开展示之后，比亚迪上周在A股上也并未得到资本积极的响应，股价未涨甚至微跌。

多年前，“股神”沃伦·巴菲特老搭档查理·芒格三次劝说巴菲特投资比亚迪：“如果你不投资比亚迪，将会错过一个中国的福特、中国的爱迪生和中国的盖茨。”巴菲特最终听取了芒格的建议，在2008年斥资2.32亿美元，通过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买入2.25亿股比亚迪股票。但是，自2022年8月首次宣布减持以来，截至2023年12月，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已经累计减持比亚迪股份13次，持股比例从19.92%下降到8%以下，累计套现超66亿港元。慧眼识珠的投资大师芒格则在2023年11月28日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虽然比亚迪在2023年以逾300万的年销量实现了新能源汽车时代的一次超越，但其市值却在缩水。上周五，比亚迪在A股的收盘价为189.34元，跌0.60%，总市值为5512亿元，与2022年6月登上万亿的高峰时接近腰斩。这除了与资本市场大环境有关，在一定程度上也折射出资本当前对比亚迪未来成长存在的不确定性有所顾虑。王传福需要再次遇到像芒格这样的伯乐，也需要在下半场再次证明自己。

点评

不同于小米致敬的是自主品牌，比亚迪在2024梦想日播放的一条宣传片则是致敬了奔驰、福特、丰田、特斯拉。以技术颠覆技术，比亚迪希望在全球汽车工业史上成为与这四家巨头齐名的国际一流车企。在电动化赛道上，比亚迪由于选对方向和把握好节奏，正成为许多车企学习的榜样。不过，比亚迪去年在国内汽车市场的占比已达到10%，在新能源车市的占比更是超过30%，当前面对众多竞争对手围攻，上行的难度越来越高，智能化和国际化是其两大突破口。站在汽车工业百年变革的十字路口，前路充满变数，赢了上半场的比亚迪，当销量达到一定的体量时，亟须有真正内涵的品牌文化来支撑前行。工程师文化更多是王传福从自身角度的诠释，而比亚迪尚未真正成功地构建起有张力、有体系的BYD品牌文化，其能否抓住机会在下半场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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